第210頁(2 / 2)
一句招呼過後,大殿又恢復之前的笙歌曼舞,一切似乎沒有改變,但暗流已在其中翻湧,氛圍也變得沉重。
殷詡兩隻眼睛雖然看著台階下的歌舞,餘光卻總忍不住往殷翎身上飄。
十七年年過去,殷翎一直是長在他心頭拔不去的尖刺,而警惕他防範他已成為殷詡一看到這根刺就會立即升起的習慣。
然而殷翎並不在意。
他該吃吃該喝喝,眼睛一直停留在殿中舞姬纖瘦的身姿上,時不時舉起酒杯回兩句敬酒的同僚。偶爾目光掠過主座上雍容華貴的帝後,也不過一笑而過,絲毫沒有多餘的停滯。
殷詡揣摩不透殷翎此行的用意,因此越發感到惴惴不安。
殷翎此行其實並沒有什麼用意。
殷詡忌憚他,不過是因為當年他屢立戰功建立起來的聲威——
戰神肅王四個字何其神武,可威震西域部族,可安定將士軍心,也可以成為一座巍峨的巨石,沉甸甸地壓在新帝殷詡的頭頂,幾乎成印在他心頭的一塊陰影。
只要殷翎還活著,只要殷翎出現在他面前,這塊陰影就會隨時跳出來,揮之不去折磨他一生。
殷詡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想那麼多,因為讓他多年戰戰兢兢想要守住的皇位,殷翎早就已經看不上了。
當年奪位奪妻之仇事出有因,背後糾葛深遠,殷詡雖然是得利最多的那一個,但說到底,他只是一個運氣好的廢物棋子。
這一切並非是他有能耐從殷詡手中搶走,沒有殷詡,也會有殷殷栩、殷翊、殷珝,反正最終不會是他殷翎。
殷翎當然恨他,可在這枚無足輕重的棋子身上浪費太多感情實在沒必要。
整整十七年過去,當初刻骨的仇恨和痛苦早就變質,成為了另一種更加深刻的東西。
他不需要皇位,也不需要景瑤,他想要的是一個公道——而這個公道,只能由他自己親手為他自己討回來。
殷翎將酒盞置於几案上。
比起被架於皇位的廢物殷詡,他更想找另一個人討要說法,時機已至,是時候該好好算一筆總帳了。
觀星閣
瞭望台
從宮宴上離席後,殷翎來了這裡。
這裡是整座皇宮最高的閣樓,往上滿天繁星似乎觸手可及,往下整座沂城的夜景盡在腳下。
席間多飲了幾杯酒,熱意上頭,殷翎感到耳鬢有些發燙,拽了下束縛脖頸的黑色緞帶,解衣靠在朱紅欄杆前。
長發和衣袍被冷冽的夜風帶起,手臂往兩邊一撐——整座皇宮之中,雕樑畫棟的樓闕,星星點點的燈盞,盡收於那雙醉意瀰漫的眼睛。
他的目光沒有聚焦於特定的一點,仿佛在神遊天外,看得正入神,背後響起一道聲音。
「怎麼想起到這裡來了?」
殷翎回身看去。
景瑤一襲華麗鳳袍,身後沒有跟隨的宮女,金點玉綴,朱翠搖亂,整個人粲然生光,稍微拎起過長的衣擺,緩步朝他走過來。
殷翎兩隻手臂往背後的欄杆一撐,又是那套混跡青樓的浪蕩做派,笑吟吟問她,「該是我問你,你怎麼來了,也不怕被人看見?」
景瑤腳步微頓,仍是走到他旁邊,看向觀星閣之下的景致,「我讓他們在底下等著,沒人知道你在上面。」
殷翎挑眉,「那皇后娘娘又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?」
這語氣聽著怪怪的,景瑤被噎了一下,沒理他,「從前你就喜歡站在高處,不管去何處遊玩,一定要選最險的山峰、最高的閣樓去登臨,以前……」
她頓了一下,沒繼續往下說,而是轉了個話音,「看見你離開之後,我猜想你可能會一時興起到觀星閣,就想著過來看一眼。」
她沒說完的話殷翎卻明白。
殷翎不喜歡人多的浮華處,以前宮宴走完該走的程序,他總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溜出來,最愛去的地方就是這座觀星閣,然後在宮宴結束之前掐著時間溜回去,沒人會發現他消失了大半個時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