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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的杳杳,也沒有這樣的好命。

皋蓼身死,也換不回霜扶杳的命。

悲風烈烈,肅雨淒涼,多少悔恨和愧疚,乘輕舟終於痛哭失聲。

第73章

濛水至鯉庭, 於夜厭而言不過幾息功夫。

父子二人在鯉庭以西落地,紅塵殿內火燭俱滅,並沒有人走動的樣子。

賀雪權凝目, 一時自嘲道:「我忘了。」

乘輕舟道:「他平素是在鳳簫殿起居……」

賀雪權面上看不出喜怒。

新住處, 殿銘是『鳳簫』二字麼。

駐足良久,

賀雪權:「回去莫提起今夜之事。」

「為何?」乘輕舟有些躊躇。

「說你魯鈍,你就蠢給人看?」賀雪權道, 「霜扶杳已經不大好, 你再有個三長兩短, 他該有多傷心?」

語氣乍聽輕飄, 實則嚴峻無比。

乘輕舟震動:「我、我沒想到……」

隨即黯然,

「我此前種種言行,只怕他恨不能沒我這個兒子。」

「『不大好』?父親還不知道罷,我親眼所見,霜扶杳口鼻無息已經身故。都是我……」

千萬般悔痛難以言描。

「親眼所見?」

賀雪權譏諷, 「趁著沒人扒在窗子上偷偷看的吧?你但凡好好進去請罪問句話。」

乘輕舟垂著目光:「……我實在無顏相見。」

「霜扶杳沒死, 他服下潛息丹, 只是沉睡, 你若尚有良知, 好好惜命,尋找解藥是正經。」

「當真?!」乘輕舟猝然抬起頭。

賀雪權上下打量兩眼:

「方才看你滿臉只寫著『想死』兩個字,此刻總算有幾分生機,」

話鋒一轉,

「霜扶杳能活, 你的罪難逃。好好想想如何給你父親賠罪吧。」

乘輕舟垂頭喪氣喃喃自語:

「阿爹……我傷透了他的心,傷透了他的心。」

賀雪權冷冷斜一眼。

倒霉孩子。

「我總是,疑心……」乘輕舟遲疑道。

賀雪權:「疑心什麼?」

「疑心他們在議論我, 」

乘輕舟一吐為快,「什麼我是魔修之子,什麼我父親、祖父母皆不是好人,若非師父和春行仙君約束,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麼大禍。」

「當然不是說父親的不是!」

乘輕舟連忙解釋,「大家對魔族多有誤解,以為是和鬼族一樣圖謀不軌陰險狡詐的異類,其實只是修煉功法不同罷了。」

賀雪權:「無妨,你接著說。」

乘輕舟眼巴巴:

「這些話聽得多了,心中難免怏怏不快,祖母……皋蓼,皋蓼又悉心解意,說她也是多受人誤解,未免生出同病相憐之感。又派另一甘棠妖相伴……」

「啊!」無限懊喪,「我真的是糊塗啊!那時竟然覺著有個人肯聽我發牢騷說說話,也不錯……」

「……說你什麼好,」

賀雪權無奈,「罷了,流言有時的確殺人於無形,不必過於苛責自己,你還小,往後引以為戒。」

「是。」乘輕舟肅著臉答應。

父子兩個忽然相對無言。

賀雪權猛然間想到一件事。

不,不不不……

乘輕舟不算年小。

不算,真的不能算,賀雪權心驚如許,當年乘白羽也沒有年紀很長。

日日拘在紅塵殿中被迫聽那些流言蜚語的乘白羽,並不比眼下的乘輕舟年長几歲。

賀雪權瞑目靜思,細細體會心上一寸痛。

十筆慢刻,不過一個悔字。

他們父子倆啊,誰有資格說誰?他兒子傷透了乘白羽的心,實在是走他的老路,他也傷透過乘白羽的心。

良久,

「站直了,拿好你的劍。」

「你說他或許不會輕易原諒你,又有什麼?總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,你好好請罪,從前沒想到的盡力去想,從前沒做到的一心一意去做,等到他願意原諒你的那一天。」

乘輕舟將這話來回念叨幾遍:

「謹遵父親教誨!」

「滾吧。」賀雪權袍袖一揮面無表情。

乘輕舟涉水而去,賀雪權一時沒動。

從這裡望去,紅塵殿與六十多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。

與百餘年前也沒有區別,當初婚廬擇在這裡時,這座殿宇即是這副風貌。

它已在這裡矗立千年,想必見過許多悲歡離合吧?

後悔的人呢,它又見過多少。

賀雪權在看紅塵殿,又不是在看紅塵殿,直至晨光熹微。

某一刻,身後響起一道溫潤男聲:
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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