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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隻更寬長的從後覆來,溫柔地壓下去,在玻璃抓出蜿蜒痕跡。繼而在霧裡隱匿交錯,反覆泛起緋紅。

慢慢地,霧晃動著飄曳,歐鳥隨潮而退,淌落一聲悠長喟嘆。

江沅聲翻了半個圈,慢吞吞地仰頭,輕輕呵氣望著眼底的人笑:「好開心。」

他探指落在商沉釉額前,將濕漉捲曲的碎發撥開:「辛苦你啦,柚子。」

商沉釉眸色深郁,幽幽地盯著他:「累麼?」

「嗯。」江沅聲點點頭,興味盎然地與他對視,「怎麼,如果我搖頭,難道你還要繼續?」

「沒有。」商沉釉捉住他的手指,抵在指腹摩挲,「你現在需要休息,聲聲。」

他一本正經,語氣既溫和又嚴肅,江沅聲不禁笑了下:「真是進退有度啊,Chio先生。」

商沉釉怔了瞬,默然垂眸。

「看著我。」江沅聲貼緊額頭,將他的臉龐蹭回來,「不喜歡我喊你Chio先生,是不是?」

「……嗯。」他眼睫低斂,「沒關係。」

江沅聲勾唇,再次逗他:「沒關係?可是你看起來好委屈哦,倒像是被欺負了。」

聞言,商沉釉卻是靜了片刻,一言不發。

怎麼了?

那雙灰瞳唯有沉寂,江沅聲應聲看去,意識到對方竟有些失神。再仔細察看,眼尾薄紅,甚至多了道淺淡的水痕。

「你……」江沅聲感到疑惑,蹙起眉,「你為什麼在哭?」

灰瞳漸漸地黯下去,商沉釉無言直視他,某種被長久壓抑著的痛苦浮出表面,在眉宇間一點一點染上哀色。

哀色深重,卻偏偏依舊在盡力壓抑,不忍驚動外物。

「Cherry,」商沉釉吐字的語氣愈發地輕,幾近嘶啞囈語,「……是你在哭。」

這滴淚不屬於我,而屬於你。可是你卻感覺不到,仿佛真的在由衷笑著,無意責難我。

我難逃其咎,我罪無可恕。

*

不知是多久後,江沅聲得以入睡。他沉沉地陷進夢裡,依稀嗅到拂來的暖調柚香。

夢中長出柚枝般的紋,投下淺淡的影子,虛描他的唇,卻不敢真的觸碰,像畫作中一處克制壓抑的留白。

影子稍縱即逝,好似神經幻覺,唯有耳畔捕捉到零星低語,呢喃他的名字,一如曾經無數次重複懺悔詞。

「聲聲……江沅聲。」

字字藏著情緒,痛苦,或慶幸,江沅聲分辨不清,並為此不滿。他本能地側翻過去,迷糊的抱住香氣的源頭,十指叩在那處的月要間。

對方倏然一滯。

抱住的地帶,肩脊隨之變得僵直,似是膽怯,卻難以退開。直到很久後,江沅聲得到一個遲疑的回抱,才放下心,完全埋進對方懷中。

他滿意地蹭了蹭臉頰,再次安然深眠。

等徹底醒來,是在十七個小時後。

鮮少睡得這樣久,江沅聲仿佛經歷一場宿醉,軀體綿軟,額中傳來陣陣悶痛。他抱著枕頭環視周遭,只覺恍如隔世。

他此刻已不在Chios島,而在賽文斯提港的常居樓中。

雙眼迷濛,他向外走,窗中落下倒影,照出他凌亂散開的髮絲,和久睡後的紅眼尾。

離窗更近些,一道修直的人影與他的重合,沉默地凝望他。

「商沉釉?」江沅聲揉了下眼,確認式地問。

「是我。」

商沉釉從窗沿側身,露出啞黑色的高領毛衣,和下身質感偏軟的西褲,褲擺隱沒在柔光下。

西褲下的雙腿交支疊放,一旁的圓桌上擱了只水杯,尚且冒著白汽。稍後商沉釉抬手,杯子推過去,示意:「溫水,過來喝一點。」

江沅聲遲緩地點頭,看他一會,才提步走過去,問:「你在這裡等我,不去工作了麼?」

問完,他喝著水一邊察覺到,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麼。

「我申請了長期休假。」商沉釉望著他,直到水杯見底,他接過杯子,攥回掌中。

休假?江沅聲抿了抿唇上水跡,歪頭,示意他繼續說。

杯壁被無聲敲了敲,商沉釉垂眸,語調平緩地解釋:「威利的冬季很長,如果你不介意,我們可以待到初春。」

「啊……」江沅聲睜大眼,「對,是我提出想去威利的,在昨晚。」

居然真的忘掉了。

「嗯。」商沉釉對此並不介意,神態如常地抬眸,目光在江沅聲的唇間逡巡一次,水杯在他指間旋了半圈,「還要喝水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