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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八年的距離,不是程桉想抹除就能抹除掉的。
自己還在喝酒說胡話鬧洋相的時候,賀君酌已經是晚宴中人人都要恭迎敬酒的大人物了。
這個想法簡直讓他心灰意冷。
先前的羞怯像是被潑了盆透心涼的冷水。
程桉抿緊了嘴唇,努力按捺住眼底的熱流。
站在他下方的賀君酌皺了皺眉。
眼前的少年像只小鴕鳥,幾乎要把整張臉都埋進手臂里,看不清神情。
可是小鴕鳥忘記了身體的其他部位還暴露在外面,正伴隨著他急促的呼吸一陣陣地發抖。
忽然間,小鴕鳥彈動了一下身體。
或許是剛才動作太猛,有種很像晨起後低血糖的感覺漸漸泛了上來。
程桉眼前有些發昏,有星星點點的光斑閃現。
腳步下意識地挪動了起來,似乎是想要發出求救的信號。可是他雙腳發軟,幾乎完全無法踩穩。
看見面前縮頭縮腦的少年忽然像忘記了自己身處於樓梯一般,踉蹌地胡亂向下方踩空,賀君酌眉心一跳。
他伸出手臂緊緊將人攬住,阻止了少跌的趨勢。
「程桉。」
「程桉!」
連續兩聲呼喚才勉強將少年的意識喚回。
程桉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,有一瞬的恍惚。
他在犯低血糖的時候,經常會感覺時間過得很漫長,明明只是幾秒的時間,他卻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從自己的身體脫離。
身體像是失去了平衡,忽然變得很笨重。
眼前一陣陣地發黑,程桉無意識地張開了嘴,急促地喘息著。
好痛……
喘氣時都像是有把火在燎著嗓子,僅僅依靠鼻子呼吸對於此刻他來說實在是太過艱巨。
心跳聲像是悶雷,一下一下地在心頭重重炸響。
眼前這片令他膽怯驚惶的黑暗,漸漸吞噬了所有其他的畫面和聲音。
瀕死感慢慢在心頭湧現。
程桉不知道的是,他此刻其實已經不是簡單的低血糖,而是從昨夜成人禮上積攢下來的壓抑情緒突然繃斷,驟然湧現出軀體化症狀。
上一次出現這麼嚴重的情況,還是在他剛剛得知自己不是程家的親生孩子的那一天。
那一天……那一天還發生了什麼來著?
程桉整個人都被困在了過去的混沌回憶里,仿佛只有努力釐清思緒才能重新找到出口。
可是他幾乎是完全看不見來路,也找不到歸途。
眼前好黑,他好害怕……
忽然間,一陣包裝袋被打開的悉索聲傳來。
下一秒就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抵上了嘴邊。
「程桉!能夠聽清我說話麼。」
男人的聲音傳進耳中,像是隔著海面從水中漫上來,模模糊糊聽不真切。
「咬一口。」
「聽話!程桉!」
「……」
這人的語氣漸漸有些不穩。
可是那聲線好熟悉,有種讓程桉安心的感覺。
程桉不知為何就感到對方是可信的,是他下意識就想要依賴的。
他恍惚地聽從那道聲音下達的指令,咬了一口遞到自己嘴邊的東西。
「咔嚓」一聲。
油炸糖糕酥脆的外皮抖落。
紅糖的流心內陷順利進入少年微張的口中。
微燙的紅糖裹著香氣,一瞬間溢滿舌尖。
程桉下意識地吞咽著。
「……程桉。」
「程桉。」
像是有人在一邊走,一邊高聲喊著自己的名字。
程桉腦海中的那片混沌里,有個高大的身影慢慢顯現、慢慢走近。
回憶的碎片被一雙大手撿拾,幫他一點一點拼起。
原來在撞破身世混亂崩潰的那一天裡,不是只有孤立無援的他自己。
那人的聲音漸漸清晰,程桉這一次終於聽清……
是賀君酌。
是他帶著自己向外突圍,終於闖出了那片黑暗無光的世界。
看見面前的少年顫動著睫毛,漸漸睜開雙眼。
賀君酌緩緩呼出一口長氣。
他望著手裡剩下的大半塊糖糕,心裡暗道了一聲感謝。
此前向來都是在公司吃早餐的賀君酌,從未光臨過公寓周邊的早點鋪。
晨跑結束時接近上班的早高峰。在結帳之前,賀君酌的餘光掃過了一籠熱騰騰的、剛出鍋的糖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