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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摘了一把小白花放在手心,仔細的抹掉花瓣沾著的泥土,那麼碎的花,一粒一粒仔細的放在帕子上,那手帕似乎帶在身邊用了很久,沾著點洗不乾淨的鐵鏽色,放完了,又對著飄飛的小花發了會兒呆。

晏星河瞧不見表情,但湖水映著他半張臉,有幾隻紅尾巴的小魚湊過來冒了個頭瞧他。

楚遙知兀自發了會兒呆,輕嘆一聲,抖抖手帕將那捧小白花撒了去,星子似的綴著水面漾起的波,被搖頭擺尾的小魚爭先搶了去吃。

晏星河愣了一下,覺得那手帕邊角繡著的竹子好像有點眼熟。

他過目不忘,稍微回想,就記起好像是之前鐵索橋底下,對方拿出來給他擦臉上的血的。當時血流得太多,帕子也用了不少,他以為全都隨手扔了……

楚遙知一動不動的看著小魚張開嘴巴吃花,那帕子被他小心的疊成方塊,又揣回衣領。

透過粼粼的水面,晏星河看見了他的眼神,石頭做的心肝好像突然被人戳中了某個竅,他難得敏感了一回,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。

……應該是他看錯了吧?說不定只是剛好,楚遙知每條手帕都繡了竹子?

晏星河這人本來就不太會察言觀色,趁著對方看不見,本來想再仔細揣摩一下,楚遙知卻忽然站了起來,這下連個睫毛都看不見了。

他只好作罷,又看到處看了幾圈,發現自己始終只能做一個旁觀者,跟腳底下的世界隔著層無形的屏障。

往下走走不通,他就試了試朝上面飛,還真給他摸出來一點兒蹊蹺。

方才綴在頭頂一閃一閃的原來不是星子,飛近了才看得清,是一顆顆泛著白光的玻璃球,裡面不是空心的,也不是之前那種乳白色,拳頭大小,不斷滾動著一張張人臉。

晏星河就在這玻璃球掛起的星海里走了幾圈,見到好幾個熟面孔。

他猜想,這些玻璃球對應的或許就是經受過大祭司點睛的狐族,裡面不斷滾動的,是他們經歷過的所有事情。

楚遙知說過,狐族人死後會魂歸故里,他現在看到的這些,或許就是村民們和蒼梧樹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之一。

晏星河對這東西很感興趣,溜溜達達逛了好一會兒,總算找到楚清風,有幸瞻仰了一番老爺子年輕時候的美貌。

他和楚遙知的眉目有幾分相似,只是少了幾寸溫柔,多了點兒狡黠,叼著片隨手摘來的葉子躺在樹杈里,朝底下經過的小姑娘懷裡丟花,瞧著誰漂亮就砸誰,怎看怎麼不正經。

晏星河汗顏,心說調戲小姑娘麼,這還真是老爺子年輕時候幹得出來的事。

沒有過多瞻仰他老人家年輕時候拈花惹草的光輝事跡,晏星河往旁邊看了會兒楚清風的,得出的結論是,好險遙知大哥的性格更像他爹,他爹的性格又像他奶奶。

晏星河在爺孫倆的玻璃球前停留了好一會兒,想到什麼,心裡忽然劇烈的跳了一下,他轉過頭往更深處走。

蘇剎雖然是狐王的親外孫,卻是個流落在外的,小時候肯定沒有被大祭司點過睛,看他的態度恐怕也不願意事後找補,不知道這裡……

這麼想著,他很快走到了星海最深的地方。

不用確認,他幾乎是一眼就可以確定,那片浮著的白光是歷代狐王的生平經歷。

因為其他水晶球都密密麻麻擠在一起,只有那片和周圍隔開偌大一個圈,各自占有屬於自己的領地,光輝只照亮自己腳下的方寸,一點兒也沒有交錯,彼此之間毫不侵犯。

晏星河撥開旁邊幾顆玻璃球走了進去,找到最中心那顆。

他比其他狐王懸著的位置更高几寸,光輝卻暗淡無比,好像一個疲於奔命的流浪漢終於找到一個歇腳的地方,焉頭耷腦的坐在台階上,累極了,提不起精神。

晏星河拿指頭摸了它一下。

蘇剎成天在招蜂引蝶宮從天上作到地下,池子裡的魚都要被他炸起來嚯嚯一番再扔回去,他沒想到對方的玻璃球會是這樣。

——像一株被大風揚起的蓬草,輾轉波折,傷痕累累,不願意讓別人看見疤,又不敢輕易抓住什麼東西做他的歸依。

這顆玻璃球裡面什麼也沒有。

就和進來之前看到的那個一樣,只翻滾著乳白色濃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