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5.幻想与真相(阿,奈)(2 / 2)
“都是我的错,父亲。”罗柏抢先一步,挺直了背脊,试图将父亲的目光引向自己。
“不!”阿波罗妮娅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,打断了罗柏。她上前一步,几乎与罗柏并肩,那双深邃的紫眸直视着奈德,嗓音发颤,“这跟大哥没有关系。是我做的决定,是我把他带回来的。”
尽管是他叫她来的,但时隔一月再次听到她的声音,还是让奈德心头猛地一紧,仿佛被那熟悉的声线刺了一下。她的存在是如此真实,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种他阴冷地燃烧着的意志,以至于前段时间里,那个在他头脑里千百次试图理解的那个形象显得如此苍白。
在她不在的时候,奈德的确克制住了“别开脸去”的冲动,尽了差点让他发疯的努力试图去理解她,他的女儿阿波罗妮娅,为什么要和他交合。每一次触及这个念头,都像触碰滚烫的烙铁,几乎叫他精神崩溃、全身抽搐起来。
诸神真残酷!但奈德知道自己已经回避了太长时间,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做?这需要他去回忆那段不堪的记忆——他把脸埋在手里,手贴在膝盖上,强迫自己去回忆——终于抓住那条嘶嘶地出声“你还想要吗,父亲”的、缠绕在他灵魂上的毒蛇,试图挑出它收于脏腑的毒粘液,看清里面隐藏的原料。那似乎有些像是……试图安慰他?或者说纾困?可那意味着什么?
当然也很可能是我的误判……这样丢掉先前挖掘出来的东西时,奈德没有察觉到自己陡然感觉轻松。
“大哥是被我拖进这整件事的。都是我做的,史塔克大人。如果我不这么做,蓝礼就死了。不是死于战场,而是黑魔法。”
史塔克大人……奈德低下头,避开那双紫眼睛,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后面所说的话语,找回了些对抗的力量。
“黑魔法?”他反问。
“那是个影子刺客,长着史坦尼斯的脸……”阿波罗妮娅急切地开口,语速快得有些混乱,她似乎急于将压在心底的恐怖景象倾倒出来,把同一个意思的句子颠来倒去地重复,努力描绘着那晚的噩梦:红袍女的分娩、影子扭曲地降生、史坦尼斯的面孔、蓝嘴唇异客的提示指引……以及她如何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力量,将蓝礼从死亡边缘拉回。
“父亲,她当时……”罗柏忍不住插话,试图为妹妹的混乱解释提供支撑,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急切和恐惧,那不像伪装。
“安静,罗柏,”奈德打断道,甚至没有看儿子一眼,他的目光像铁钳般牢牢锁在阿波罗妮娅脸上。“我听到了什么?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,“你说你在睡着之后,看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?红袍女巫生出影子刺客?你用魔法复活蓝礼?阿波罗妮娅,”他向前一步,拐杖敲击地砖,“我警告你,如果你是在编故事来掩盖什么……”
“我没有!”阿波罗妮娅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被质疑的愤怒和委屈,仿佛被自己拔高的音量惊到,她随即咬紧了苍白的下唇,紫眸中翻涌着受伤和倔强,“……我有证人,呃……布蕾妮小姐……她可以为我作证,她也看到了,那个长着史坦尼斯脸的影子。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她找来的。”
“不用这么麻烦,”奈德沉了脸色,“你说你会魔法,展示给我看,但喷火悬浮那套戏法骗不了我。现在……告诉我真相。”
“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。”
艾德想起了还在临冬城时,那个被他处决的守夜人逃兵,受刑前他也反复跟别人说、自言自语说“看到”了异鬼。而在奈德看来,“疯狂之人见疯狂之事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结论。
“您觉得我发疯了,公爵大人?”她连史塔克的前缀也不加了,她连“史塔克”的前缀也彻底省去了,那冰冷的称呼像一把匕首扎进奈德心里。他看到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,那里面有震惊、有被彻底刺伤的痛楚,还有一丝……他不敢深究的、冰冷的恨意。奈德低声说,“也许我不该让你南下,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太多事情,结果把幻想当作真相。你该休息了。”
阿波罗妮娅深吸了一口气,胸膛剧烈起伏,但最终没有再出言反驳。离开前,她脸上那种神情叫奈德的心猛地一颤——那不仅仅是被误解的委屈和受伤,更有一抹深沉的、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郁怨愤,像冰层下的暗流,无声地控诉着他的不信任和冷酷。那眼神,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地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坚硬外壳。
接着她猛地朝门口转过身子去,可就在她转身甩头的瞬间,奈德锐利的灰眸捕捉到了一丝异样——在她浓密如夜的黑发内层,靠近发尾的地方,似乎刻意被编发隐藏着,却因这激烈的动作而暴露了一瞬——那是一缕白发,在阳光中似乎泛着银金的光泽,与她原本的乌黑形成刺目的对比,极其的不自然。
奈德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。他很确定,非常确定,在她南下之前,在她经历那场不堪回首的混乱之前,她绝没有这么多白发,更遑论是这样稀少的色泽。这绝非岁月或忧愁能染就的颜色。
而此刻,那缕一闪而逝的,她不该有的银白发丝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,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。寒意顺着脊椎爬升,一种比面对兰尼斯特大军更深的、源自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。难道……难道她说的那些关于影子、关于魔法、关于从死亡手中抢夺生命的话……并非疯狂的呓语?
‘等等!’奈德犹疑地无声大喊,在心灵的四壁激起恐怖而空洞的回音。